第二章 吐纳

　　余城并不是多余的城市，而是以前这里依河而建，物产丰饶，曾经享誉鱼米之乡的称号。

　　不过近来这个鱼米之乡的发展不尽人意，经济发展逐渐与周边城市脱节，导致劳动力年年流失，省里也不愿意在这种资源匮乏的城市浪费过多的精力，每年象征的拨一点扶贫专款用于建设。

　　山上到余城，蜿蜒曲折的马路五十多公里，车的速度还不能太快，通常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许飞坐在车上再次回头望去，浮云山巍峨的身影逐渐变小，虽然距离越来越远，但老馆主周海生最后的叮嘱依然在耳边响起——好好在体校读书，别被赶了出来。

　　八月尾，酷暑未散，余县政府办公室里的空调正吐着白气，狭小的会议室此刻气氛比较凝重，一帮领导人正在碰头协商扶贫专款的分配。

　　刘书记安耐住几十年的烟瘾，细心的听着一帮局长的诉苦声，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财政局，民政局，教育局，卫生局，建设局……手里都揣着好几个有发展前景的项目，哪个不等着上面拨点钱去启动，一场会议变成了诉苦大会——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省委前几天还派人过来了解我们余城的环境建设，就仅仅环保垃圾箱这一块还缺三百多个，要在今年的‘最美城市’评比排上前十还有不少的差距！”卫生局局长发言道。

　　刘书记的眼神从卫生局局长的脸上收回，卫生局长这个人工作能力强，作风朴实，是他从基层提拔上来的。

　　一向埋头苦干的卫生局长竟然伸手要钱，这可是罕见的情况。

　　钱！钱！钱！每个部门都需要钱！

　　刘书记哪里不知道余城好几年都在‘最美城市’的评比中排在倒数，他也想搞好一点城市建设，为自己脸上，为余城争点光！

　　可是没有钱！

　　肉只有这么点，分肉的人又太多了，而且个个都有充分的理由！

　　“好了！扶贫专款一定要专用！”刘书记示意财政局老范留下，其他人该干嘛就干嘛。

　　“刘书记，你看我们最近招商引资的那块地是不是要早一点批下来，还有拆迁款，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要……”财政局老范的话讲到一半，发现刘书记递过来一根烟。

　　于是两人吞云吐雾一会，刘书记才开口，“余城的经济想发展起来靠这一点扶贫专款是不够的，打铁还需自身硬，没有挖掘出余城的发展潜力，就算拨再多的款也达不到目的。”

　　“刘书记说的是，眼光永远看在我们的前面，但是余城的经济发展陷入了一个僵局，矿产资源几乎没有，旅游资源也没有其他几个县丰富，铁路修过来难，又没有娱乐项目来拉动消费，而且劳动力流失对于余城的经济发展无疑是致命的！这样的怪局已经这么多年了，需要一个外力因素去打破！”

　　财政局局长老范说到这，职业性的看了一眼刘书记。

　　刘书记点头默许，“你接着说，余城的经济你是最了解，书记换了几个，但是你这个局长却一直奋斗在余城的第一线，只要你的提议不过分，我尽量给政策。”

　　得到首肯，财政局局长老范才把这次和以往招商的不同之处讲了出来，“旅游业不管怎么样依然是我们余城发展的根基，现在奥运会就要举办，其中收视率最高的预计是篮球比赛，我打算把旅游资源和篮球运动结合在一起……”

　　听完财政局长老范的剖析与规划，突然想起前一阵开省会，领导也好几次强调本省的体育发展不协调，特别是类似于篮球这样的集体型运动，群众基础广泛，市场潜力大，却成绩一直很差……

　　另一边，许飞刚下汽车，顿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一冷一热作用下，皮肤有些微微的刺疼，他深呼一口气，如往常一样吐纳，这种不适感才渐渐消退。

　　“这里！”

　　就在许飞东张西望时，在等候室的玻璃窗里挤出一个胖乎乎的脑袋，冲着许飞大声喊叫。

　　许飞一边打量这个胖子一边走过去，这就是学校派来接他的人，一米五左右的身高比许飞高一个头，身材圆滚滚的，加上晒得比较黑，看起来就像是沾了芝麻的麻籽粿。

　　经过一番聊天，许飞差不多已经知道他的家底。

　　这个小胖子全名胡不凡，今年十二岁，刚刚小学毕业，是体校的半个学生——每年的夏天都会被家里送过来减肥，所以晒得黑不溜秋。

　　胡不凡的脸上难得挂上笑容，来体校一个暑假就今天开心！

　　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体校了！

　　在去体校的车上，胡不凡从各个方面奚落体校的种种不好，食堂没有几个荤菜，全是土豆、萝卜、白菜，宿舍的床板太硬睡起来硌得慌……

　　许飞安静的坐在胡不凡的身边听着喋喋不休的唠叨，一面分析如何才能在体校生存下去。

　　临走时，周海生给了他一千块钱的经费，从胡不凡那里得知体校的学费三百，伙食费五百，住宿费一百，所有的费用一交，兜里就剩一百块了！

　　第一个学期能靠着周海生给的钱熬过去，第二个学期的学杂费要靠自己赚了，一个学期赚一千块钱，对于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而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诺，到了，就这了！”

　　下了二路公交，胡不凡领着许飞左拐右拐，走过好几个小巷子，才走到校门口。

　　也难为胡不凡了，本来胖子就怕热，加上快到正午，阳光正值当头，额头上如瀑布一样刷刷的往外冒汗，蓝色的格子衫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后背上，许飞在后面看的真切——胡不凡每走一步，后背上的肉连着衣服都要抖一抖。

　　“谢谢了！胡……哥哥。”

　　许飞这声哥哥叫的怪变扭，因为自己实际年龄比胡不凡要大，而且在山上自己也是一帮孩子里最大的，平时都是别人叫他哥哥，现在轮到他称呼别人为哥哥，一下子有点不适应。

　　“许飞弟弟，真是羡慕你这个身材，你看你一点汗都没有！”胡不凡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去吧，曾老师在办公室等着你呢！”

　　许飞问清楚办公室怎么走后，立马挥手告别胡不凡，让他快点解脱。

　　下山的行李不是很多，几件换洗的衣服，两双鞋——一双拖鞋，一双凉鞋，这些东西用几个塑料袋分开包好，许飞拎在手里也不费劲，这仅仅是许飞出汗少的原因之一。

　　最重要的是吐纳之法，让他在炎炎夏日保持一颗平静的心态，这呼吸之间，似乎蕴含某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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