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真相（上）

　　根据贾诚的讲述，事情是这样的。

　　1994年5月6日晚上十点，当时已经连续下了一周雨，工地停工了数天。当时还是包工头的赖泽忠和樊军百无聊赖，每天晚上都打牌消磨时间。有几次都是叫上贾诚的工友老九凑数，赖泽忠和樊军打得金额比较大，老九是能躲就躲。

　　当天晚上，老九正好发烧生病，躺在工棚的床上睡觉。樊军过来找他斗地主，老九推辞了。樊军就拉上贾诚去玩，贾诚不想玩，说没有钱，樊军作风霸道，说我给你钱，配合我赢赖泽忠就行了，说完硬将他拉到了赖泽忠的工棚里。

　　当然，彼时贾诚用的是假名字：周通。

　　十点半，三人开始斗地主，玩了二十分钟，贾诚赢了100多块，在那个年代，这笔钱对于打工者来说已经不少了，因为当时全国的平均工资也不过每月800元。

　　樊军也赢了80多块，而赖泽忠输得有些焦躁，正准备加大倍数，有人穿着雨衣就进来了。

　　那是王君来，三十多岁，瘦瘦的，黑黑的，带着黑框眼镜，腼腆文弱，有点木讷，但他专业水平高、为人正直善良，在龙翔镇建筑行业口碑一直不错，而且他工作努力勤奋，作为龙翔镇经济发展办公室的正式职工，还有专业的工程师证，这些年一直由他负责整个镇各个项目的工程质量、监理工作。

　　赖泽忠和樊军看到他进来，脸立即就拉了下来。

　　王君来将手里的伞折起来，放在门后，肩上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站在门口，神情严肃。

　　“你又要干什么？不知道今天休息停工吗？”樊军不耐烦地先开口。

　　赖泽忠手里又是一堆烂牌，趁机扔到桌子上，毁掉了这一局，樊军不依，指责道：“赖泽忠，你这不能耍赖啊。”

　　王君来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还有闲心斗地主？施工工程存在严重质量问题，这是第三份整改通知书，你们要趁着雨季，赶紧研究图纸整改啊！”说完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盖有印章的文件。作为总监理工程师，他负责制定并签发整改通知书。

　　赖泽忠黑着脸，拍了一下桌子道：“都说过了，会改会改，你不要天天盯着我们好不好？龙翔镇也有其他项目。”

　　“其他项目都没有问题，你们这个项目有问题，我就得盯着！”王君来说话很不客气。

　　“你特么的真是神经病！”樊军将手里的双王、三个二狠狠扔在桌子上，怒道，“你特么的不知道这个项目是镇里最重要的项目？镇委卓文书记要求务必8月份之前建成通车，你搅和的这几次，已经把工期往后拖了两个月了！”

　　“我不管，反正我为我的职业负责，为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负责，如果出现坍塌事故，死了人怎么办？我们要负责任的！我们的良心会痛的！”王君来说得义正词严，但语气太过生硬，听得人心里不舒服。

　　樊军道：“这是领导的政绩工程、民心工程，你特么的非要搞垮才行？你不怕被撤职？”

　　“我不怕。工程质量安全了，符合标准才能叫民心工程。”王君来依旧强硬，道，“你们再这样，我就举报到区纪委！”

　　樊军知道他写有举报信，上次被拦截了下来，这次恐怕要真的举报了，于是霍地站起身，上前一把拽住了王君来的衣领，凶光毕露道：“你疯了！”

　　“我没疯，是你们疯了！”王君来不甘示弱道，“为了钱连老百姓的生命安全都不顾！”

　　“你特么的找死啊！”樊军怒不可遏。

　　赖泽忠忙站起身，笑嘻嘻地走到两人中间，拽住两人的手，让他们彼此拉开一些距离，笑容满面地说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王工说得对，工程质量一定要到位，现在整改还来得及。来来来，我们坐下来，商量一下整改的细节！”说着暗暗朝樊军递眼色，樊军会意，气鼓鼓地坐到了椅子上。

　　王君来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也缓缓坐了下来，他想，如果整改到位那就更好，免得鱼死网破，最后大家都不好看，毕竟这也是龙翔镇的民生工程，耽搁不得。

　　赖泽忠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吃瓜群众：周通（贾诚），忙将他叫到身边，笑眯眯道：“周通，你今晚没少赢钱，去，去旺福大厦买一瓶五粮液和几样热菜，王工程师我们边吃边喝边研究具体的整改细节。”说完转头哀求似地望着王君来，“好不好？”

　　王君来心善，人家都这么低三下四，都承诺要整改了，自己何必为难对方？而且今晚过来的目的不就是要对方整改吗？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要好多钱哦。”贾诚心里盘算了一下，一瓶酒就得50元了。

　　赖泽忠不耐烦地从樊军的桌面上抽出一张五十和一张二十的票子，塞进他手里，催促道：“快去！”

　　贾诚便拿着钱，撑开伞，离开工棚往龙翔老街走去。这个时分，工棚里没有其他人，有的因为放假去找朋友或者老乡，有几个留在这里的，早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进入了酣睡状态。工棚不远处停着几台大型混凝土搅拌机，那是用来浇筑高架桥与道路之间路拱、缓坡位置的。

　　贾诚自己跑出来打工，也不认识什么人，老九还是云南省的，他又年轻又没有经验，所以只能跟着老九这种老江湖打零工，负责钢筋捆绑等。

　　而工程队分包商赖泽忠负责混凝土搅拌和铺设，具体操作员是樊军。

　　贾诚曾想过学习操作那玩意儿，但要先交学费，他没钱就没学成，有时见樊军操作那台大型机器，看上去挺帅的。

　　龙翔高架桥缓坡下去后连接的是东兴路，东兴路再往前走两公里就是龙翔镇大楼，即现在的街道办位置（2002年重建后为13层高楼）。

　　大桥主体工程基本上已经完成，桥面铺设从西往东也已经铺完，剩下一段是龙翔高架桥连接东兴路，道路与桥梁之间的路拱、横坡位置。

　　此处距离旺福大厦有两里地之远，要穿过一条河和铁路。贾诚不明白赖泽忠为啥要他跑那么远去买酒菜，加上厨师炒菜的时间，来回起码要四十分钟。

　　附近应该也有。农村人朴实，但往往有小农意识作祟，即喜欢贪小便宜、省事。贾诚不想跑那么远，又想着早去早回不是更好吗？他出了工地就在附近搜寻，果然看到一家餐馆还在营业。

　　他便走过去，一问，店里有五粮液卖，价格还便宜，只要20元一瓶，他让店主炒了四个热菜，还有花生米、拍黄瓜。办完这一切，只用了十五分钟时间，而且只用了40元不到，他还能赚三十元。何乐而不为？

　　此时，雨下得比较大，贾诚撑着伞，提着酒菜返回工地，走回到工棚，却见门关着，里面似乎有呻吟之声，他有点纳闷，也很好奇，正巧窗户没有关严，留了一个缝隙，他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这一看不要紧，看完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里面，樊军和赖泽忠正在将王君来往麻袋里装。

　　王君来满面是血，嘴里面还不停地吐着血泡，尚未完全死去，樊军见状抡起铁锤在他的脑袋又敲了一下，王君来彻底失去了使命，不再呻吟和动弹了。

　　贾诚吓得差点惊叫出声，雨伞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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