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实情

　　祉瑶红着眼看着无尘，第一次从他的眼中读出了胆怯的意味。自她认识无尘以来，他要么贪财，要么赖皮，要么着急，要么深情，唯独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过的，就是胆怯。若自己要问的问题可能会触及他的伤痛，到底该不该问？

　　无尘等了半晌，祉瑶始终没有说话。他伸出右手的尾指，轻声恳求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要生气，不要懊恼，更不要不理我，好吗？”

　　祉瑶看着他的尾指，感觉这承诺似乎有点沉重。每个人都可能有鲜为人知的过去，也许在自己面前的无尘，曾经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若是那样，自己是否能做到他所要求的那样呢？平昌国皇宫里的那一夜依然历历在目，想要知道真相，除了无尘需要勇气去吐露，自己也需要勇气去接受。

　　她抬头看向无尘，问道：“这真相……说出来会让你很难受吗？”

　　“再难受我都承受过了，只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若我曾经欺瞒过你，可否请你原谅我？”

　　祉瑶听见此话，心底里更是犹豫不决了。欺瞒……是为了和她在一起而蒙骗过她么？她感觉越是靠近真相，似乎自己有越多的不确定，也越害怕去揭开。可是，一直逃避当做不知道难道就是最好的方法了吗？她的内心矛盾重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尾指与无尘的拉了个钩，还用拇指戳了个印。

　　无尘紧了紧握住祉瑶的手，闭眼说道：“那么，咱们开始吧。你所问的我都会老实回答。”

　　祉瑶伸手抚上他血红色的抹额，问道：“红袖的本相能让我看一下吗？为何上次楚岚问你之时我不能看？”

　　无尘叹了口气，心道果然第一个要问的就是红袖……他解下红袖，将它变回三尺红绫。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指头，挤出一滴鲜血点于红袖之上。

　　红袖本以为被放出来了还想蹦跶一下，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点上了无尘的血，顿时仿佛中了定身咒一样定住了一动不动。下一刻，它身上发出了血红色的亮光，渐渐的缩小，直至红光彻底消退，才露出了它的本相。

　　祉瑶小心翼翼地拿起变回本相的红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惊讶道：“这是我给你编的那平安绳？！不对，我给你编的那个明明在都广之野被建木砍断了……而且红袖在我认识你的时候就已经在了，怎么会……？”

　　无尘沉默了一会儿，走向房间内的柜子，从里面的褡裢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了祉瑶。

　　祉瑶打开小布包，里面是一根已经断开的平安绳，她的发丝和血符依然清晰可见。她左手拿着红袖，右手拿着小布包，一脸茫然地看着无尘。通灵巫女的平安绳有着独特的编法，里面藏着她的发丝，编制过程中会在其中一根绳子点上她的血，编制后会形成一道独特的血符。因为通灵巫女的血对冥界中的鬼魂有着克制的作用，因此这一道血符可以辟邪，保护佩戴之人不被阴魂伤害。祉瑶的一生之中只编制过两条，一条送给了无尘，已经被建木劈断，为他挡下了一劫；而另一条则是在永业国的大牢里由祉瑶亲手为慕辰戴上，血阵之夜之时阴兵的数量太多，哪怕有平安绳大概也抵挡不了，按理说应该与慕辰的肉身一同湮灭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从哪里得来的？你是掘了慕辰的坟么？！”她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又像是喃喃自语道：“不对，慕辰不可能有坟墓的，他去世之时肉身已经被阴兵吞噬了……”提起慕辰，祉瑶的双眼忍不住隐隐发涩。

　　“你不是问过我为何我的眉眼与慕辰长得一模一样么？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无尘知道只要祉瑶一看到红袖的本相肯定就已经想到了，她并非真的不明白，只是有点不敢往正确的方向猜测而已。其实也很难怪她，毕竟之前墨云曾经以假慕辰的身份欺骗过她，她在平昌国的皇宫之中也曾几乎因此而崩溃，当身边出现的人和事都紧紧握住同一个软肋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之时，任谁也不敢再往那个方向去想。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慕辰？”祉瑶犹豫着说出了她认为最不可能的猜测。

　　无尘看着祉瑶的双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无尘，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会生气的。”祉瑶面沉如水，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她认为最信赖的无尘拿慕辰或者假装慕辰以博取她的信任与好感。

　　无尘叹了口气，问道：“在你被墨云所伪装的慕辰蒙骗过之后，我在你面前耍这种把戏，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爱作死的？”

　　“你和阎王不是说，慕辰早已重入轮回了么？阎王还给我看了生死簿，上面有慕辰的记录……”祉瑶哽咽着问道。

　　无尘苦笑了一声，答曰：“你我都不是阎王和判官，谁知道生死簿到底长什么样，谁能分辨生死簿的真假？阎王与我情同手足，他不过是轻轻一笔就能化解你对我的怀疑，何乐而不为？”

　　祉瑶不可置信地捧住他的脸，泪水已经犹如决堤一般：“可是你……你的外貌，你的性格怎么会变成这样？慕辰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无尘双手覆上她的：“赤焰锻造相当于是重塑肉身魂魄，我的下半张脸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像谁么？至于性格……我从前温顺恭谦彬彬有礼又如何？！救不了我深爱之人，亲眼看着她夹在情义两难之间走投无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当一个市井之徒活得潇洒自在。只要能护你周全让你宽心，要我当流氓痞子我也心甘情愿。”

　　看着无尘的下半张脸，祉瑶骤然想起了那采摘红莲的魔头，他们竟然长得一模一样！难不成赤焰之中真如冶铁的熔炉一般，会将其锻化之人互相糅合？！

　　“所以说……阎王说你为了守护一人毅然进入赤焰锻造，那个人就是我？“祉瑶的脑子里开始四处搜寻那些往日里的痕迹，似乎都能一一对上。

　　无尘低下头，怜惜地亲了一下祉瑶的手，答道：“除了你，没有谁让我牵肠挂肚魂牵梦萦；为了你，赤焰锻造虽苦但我毫不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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