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猎魔人之子（一）
“你真的了解这个世界吗？我们称其为瓦里泰斯，在安格鲁斯人的语言中，这就是‘真实之境’的意思。但米德加尔特人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们早就退到他们称为海尔格斯泰尔的地方，他们的语言中这是‘神圣之地’，因为伊格德拉西尔圣树正是在那里生长，而圣树之上才是真实的世界，瓦里泰斯不过是虚幻的假象，圣树之上九界的倒影。安格鲁斯人乐得他们那么想，至少大片南方的土地不在担忧这些北方蛮族的入侵，他们更是污蔑的称那些北方蛮族所居住的极寒之地为戴斯派洛，意为‘绝望之地’。无论谁说的正确，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正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如果这一切不过只是虚幻，那我们又算什么？存在论让我们不得不相信一点，我们需要这个世界。所以，我们选择为此而战，世人称呼我们为天启骑士，或是圣树守护者，或是猎魔人，真相却是，我们不得不为此而战，这就是命运。我们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摘自《真实的结局》残卷，黎明纪元初期，作者疑似天启骑士首领斯拜尔所著，与《天启书》差距甚大。
1
少年悄无声息的藏身于一颗高大橡树的后方，他侧着身直勾勾的透过灌木丛看着不远处正在低头吃草的一头马鹿。一滴水从头顶上方的树叶上掉落到少年的眼睛处，他眨了眨眼睛，几乎与眼白同色的瞳仁上只有那一点黑色的瞳孔依然盯着那头鹿，水滴继续沿着脸庞滑落到嘴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慢慢的从腰间的箭袋内摸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他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在树上蹲伏的位置，然后抬起手臂开始瞄准。
罕见的下了三天的雨，不能打猎，也没有人来这个偏僻的小地方来打造工具，要不是靠李叔叔一家的帮助，又得饿肚子了。
少年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准备放箭。
那头马鹿迈开蹄子慢慢转了下身子，依然在低头吃着草。
天赐良机，这样更好瞄准颈部。
少年稍微移动了下手臂，但忽然犹豫了起来，他注意到那头马鹿的腹部下坠隆起，似乎是怀孕了。
少年眉头眉头微蹙，他想了想，突然双眼开始变得呆滞起来，那一点黑色的瞳孔也随之消失。
与此同时，那头马鹿忽然浑身一颤，喷了个鼻息，它转过头看向那少年的位置。
……不要害怕……
马鹿的耳朵竖了起来，浑身肌肉开始绷紧，但它似乎听明白了脑海中浮现出的话语，它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现在……离开这里……快……
马鹿嘶鸣了一声，然后转头跑了起来，很快消失在林间。
一个人影从橡树枝上跃下，轻巧的落在少年的身旁。
少年的双眼恢复正常，他慢慢放下弓，然后装出失望的神情看向在一旁的男子。
“抱歉，父亲，是我的错，它似乎看到了我。”
少年的父亲尼赫鲁褪下兜帽，露出瘦削并留着胡茬的苍白面容，一双红色的双眸看着少年，但面无表情。
“你从不撒谎，阿瑞泰。”
尼赫鲁平静的说道，听上去并没有责备的意味。
但少年还是脸上一红，低下头，“对不起，爸爸，我只是……”
“你还不能随意使用‘心眼’，它太危险了。”
尼赫鲁语重心长的说道，“最好永远也不要使用它。”
“但你说过‘心眼’曾是我们一族最稀松平常的天赋……”
名为阿瑞泰的少年抬起头看着父亲。
“那是曾经，现在是一种诅咒。”
尼赫鲁语气依然平静，但却不容反驳，“我告诉你操纵‘心眼’的方法是怕你的力量觉醒后迷失自我，而不是使用它，牢牢记住这一点。”
阿瑞泰只好点点头，“我记住了，爸爸。”
“我会去山里再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其它猎物，你先回去吧，别忘了练习剑术。”
尼赫鲁转身拨开灌木丛，然后又停顿了下，“阿瑞泰，心存善念是好事，但是记住，我们不是在无端杀戮，只是为了生存。”
“我可以感受到它的灵魂，它与我们一样，就像艾布纳神父说的，众生平等，它们……”
“他们并不是人类，只是野兽而已，艾布纳那不过是胡言乱语，别忘了，他也吃肉。”
尼赫鲁拉起兜帽转身进入灌木丛。
“如果你不相信神父的话，为何要在这里居住？”
阿瑞泰忍不住问道，这个疑问已经隐藏在心中很长时间了。
“你从未说过这么多话，回去吧，孩子，吃点儿东西，然后开始练习。”
尼赫鲁不再言语。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阿瑞泰知道，父亲已经隐入山林。
少年叹了口气，背起猎弓向山下走去。
2
阿瑞泰一剑刺入木人咽喉处的厚实棉布中，然后快速收剑，同时脚步没有停，一直绕着木人转圈，速度越来越快。
单看剑法，平淡无奇，但阿瑞泰每刺一剑都精确无比的命中要害，速度奇快并且没有丝毫声息。
这就是加哈一族流传下来的剑法，尼赫鲁说它的名称为“影屠”，不像其它东方剑术或是格斗术，它没有招式，只讲究使用武器的平衡感和准确度，要达到无声无息的命中目标的要害，一击致命。
阿瑞泰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学习这项技能，这明明是杀人的技巧，而且还是暗杀。
父亲说终有一天他要自己行走江湖，这不过是保命的技巧而已。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阿瑞泰的脚步慢了下来，分神的同时，短剑捅在了木人的手臂上，没有开刃的短剑在木人上一顿，阿瑞泰手腕差点儿扭伤，急忙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短剑掉在地上。
他还在耿耿于怀早上的事，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也不想离开这里，只想要平淡的过完一生，但父亲却并不这么认为。
阿瑞泰总觉得父亲越来越忧心忡忡，他在躲避着什么，时刻准备着离开这里。
一定与加哈族有关。
阿瑞泰活动了下手腕，捡起地上的短剑。
镇子上的人除了李叔叔一家和艾布纳神父外，几乎都可以回避他们，阿瑞泰从前以为是因为自己奇怪的双眼，但现在隐约觉得是因为他们的身世。
李叔叔说加哈一族在没落之前曾经都是刺客，而且是全世界最强大的暗杀者，传闻他们的血液中流淌着上古魔神的血液，但他说这都是扯淡，恐惧让人们胡说八道，而谣言就像风一样，传遍大江南北。
如今，加哈一族的末裔所剩无几，秘密也都湮没在历史之中，尼赫鲁也从不说起自己族群的历史。
父亲究竟隐瞒了什么？
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却甚至连自己都不了解，他也不知道自己母亲的事，只知道在自己出生不久后便离开人世了。
阿瑞泰有些怅然若失，但很快便摇了摇头，开始专注的盯住木人。
至少先去问问艾布纳神父，他了解整个世界的历史，一定知道加哈族的事。
……是时候了……
阿瑞泰僵在当场，他感到浑身像过电一般，又马上如坠冰窟般冰冷刺骨。
是那个梦！
自从那场下不完的雨开始后，他天天晚上都会作同一个噩梦。
但这次竟然是在白天，而且还意识清晰，难道是因为“心眼”？
阿瑞泰开始头晕目眩，脚下一软，坐倒在地，恐惧的闭上双眼。
“爸爸！”
他下意识的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但回应的却是一片哀嚎声和喊杀声。
阿瑞泰睁开双眼，展现在面前的是被撕裂的大地，火焰和岩浆从无数裂缝内喷出，空中一片昏暗，流星般的火球划破天际。
地狱展现在眼前，一片火光和浓烟中，阿瑞泰惊恐的看见不少人残缺和烧的焦炭般的尸体，不远处，一个张着蝙蝠翅膀的怪物趴在地上，似乎啃食着什么。
烟雾慢慢飘散，阿瑞泰看到怪物的身下是一具无头尸体，他吓得急忙贴着地面向后退去，听到响动，那怪物忽然停下咀嚼，然后抬起头看向阿瑞泰的方向。
那怪物只有一只眼睛，大嘴一直咧到耳边，蛇一般的舌头伸出嘴外，嘴角还滴落着粘稠的唾液和鲜血。
那怪物开始向阿瑞泰的方向慢慢挪动，阿瑞泰的心突突直跳，面色惨白，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逃走了。
“救救我……”
阿瑞泰呜咽着，喊声十分微弱。
那怪物突然停了下来，嘴中发出奇怪的声音，似乎说了些什么。
它忽然伸出长长的手臂抓向阿瑞泰，少年却什么都忘记了，只是麻木的坐在地上等死。
一个庞然大物突然从天而降，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震动起来，一阵腥风刮过，阿瑞泰急忙回头躲避烟尘。
当他再次回头时，发现一个怪兽在自己的面前蹲伏着，它的嘴里叼着刚才那怪物的尸体。
阿瑞泰惊讶的睁大双眼，他认得这个怪兽，艾布纳神父曾说过它们的故事，它们曾与天启骑士在黎明之战中并肩作战。
这是一头巨龙。
龙抬起头，一口吞下怪物的尸体，然后用蛇一般的大眼睛盯着阿瑞泰。
……猎魔人之子……
阿瑞泰的脑中嗡嗡作响，但他没有发现这条龙张开嘴说话。
“我不是……”
阿瑞泰声音颤抖的低声说着。
……我们还会再见面……记住……你……
巨龙低下头……
“阿瑞泰，醒醒！”
巨龙的影像开始模糊，阿瑞泰发现在自己面前的是父亲尼赫鲁焦急凝重的面容。
“爸爸，我……”
阿瑞泰喃喃自语道。
“没事了，孩子，没事了……”
尼赫鲁将阿瑞泰抱进怀中安慰道，“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红色的双眼却死死盯住阿瑞泰身旁那一个依然冒着青烟的爪痕，他伸出左手，抓起一捧土洒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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