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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九千岁白月光(33)


般弱的发上,  衣上,肌肤上,沾着粘稠的糖渍,时间门一长,  就凝固成一片薄如蝉翼的晶莹澄亮。

        她被糖沾裹得黏糊糊的,  皮肤隐隐发痒,  很不舒服地挠着脖子。

        “别抓。”

        六哥握住她的手,  牵了下来,  “会破皮的,我给你洗。”

        六哥颇有耐心,  用他贴身的旧手帕,  沾了温水,  从她的腿心到脚踝,融化那顽固的糖浆,  再细细地擦洗。这一架紫棠罗汉床正靠着小窗,  光线丝丝缕缕筛了进来,  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他双颊苍白清冷,  眉间门那一颗淡得不显眼的小痣忽然嫣红起来。

        像是浸足了血色。

        绿茶感觉怪异极了。

        他们半年没见,  中间门横着诸多硬刺,不等她一一拔除,对方就率先软得一塌糊涂,  宛若残兵败将。

        她总觉得张六不该是这个态度。

        太温柔了。

        温柔得像是一个虚假的纸人,  被凉水一泡,  面目就模糊起皱。

        六哥俯下头检查着,歉然道,“方是我下手太重了。”

        他略略抬起玲珑雪白的下颌,  鸳鸯眼浮着一层细密的水光,似闯了祸的小犬,哑着声恳求道,“我给你用些藕花丸可好?那样好得快些。”

        般弱:“……”

        妈的,用最纯情的脸说最下流的请求。

        般弱绝不承认自己被一个太监蛊惑了!

        但事实是,她不知怎么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根本不想拒绝他细声细气的柔弱姿态。

        六哥把她的腰垫得高了,再把她的腿环上自己的腰,见小天子的双瞳似两粒银水丸望着他,倾泻了一地的天真月光,他顿了顿,倾身吻了吻她的睫毛。

        长指捏着一颗颗莹白珍珠,破了观音的小舟,落入了魔海里。

        小女帝呜咽了一声,又被他的舌头吞了下去。

        “乖孩子,吃下去。”

        他舔了舔她湿润的睫毛,服侍她穿戴。

        “哥哥……”

        六哥轻轻堵住她,“往后在外头切莫这般唤了,您如今统御四极,坐镇八荒,是为天下圣人,唤一个阉人为哥哥,是要让人看笑话的。”

        般弱攀着他的肩膀,“才不管他们呢!”

        她又说,“哥哥,我们只是为了自保,临时起意,这位子是你的,你随时都可拿去。”

        六哥扶着她的鸦发,“我拿来又有何用?我被张家哄骗,又被万岁欺辱,如今只是一个手抚口啮的阉人,无法传宗接代的天子,阁老不承认我,百官亦不承认我,天下更是以我为耻,我此生已是废了,当不得什么大用。”

        他不过是一头被屡次打断骨头的家犬,离了家一次,却是离不得第二次了。

        他想,他们之中早晚要疯一个。

        不若他先疯了,总归他还有几分掩饰功夫,精心瞒个十几年,疯得够了,亦活得够了,再寻个僻静的地方安静死去。

        到那时,他会为她选得三千男色,也不至于教她下半生寂寞。

        六哥笑了笑,如解语花一般温静又寂寞,“我生来就是一场虚妄,宗族是假的,家人是假的,复仇亦是可笑的捉弄,承蒙你看起,认我是六哥,又唤我一声哥哥,我孑然一身,连男子的快活都给不了你,更没什么好奉给你的。”

        “若这天子之位,能得你几分欢心,那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快活了。”

        般弱每次想要说话,都被他驳了回去。

        六哥给她穿起曳撒,又道,“你已不是嫔妃,西宫却是不能住了,宣荣殿那里太脏,不若换成吉量宫,我已经在近旁修筑了一个佛手殿,到时我就在殿内直宿,你想要什么,可随时唤我一声。”

        他墨睫交织,掩盖情绪,细声道,“自然,小圣人若是觉得奴近旁伺候太过烦人,那奴便不去了,那佛手殿权当给松花蛋做个玩乐场所。”

        他跟大伴徐羡不一样,那假天子或许是忌惮他原先的身份,并不让他在殿中直宿,他常常是等假天子办完了事儿,安寝了,再回到河边直房休息,稍稍眯了一会后又要出去当差。

        以前这种随身伺候,对太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隆宠。

        现在九千岁只觉得讽刺。

        他的人生经由旁人摆布,蒙昧了二十余年,而他的欢爱同样不得他做主,任由她主宰摆弄,连靠近她,都要费尽一番思量,生怕惹得她不快,再将他一脚踢开。

        “哥哥这样安排很好。”她似是看出他的端倪,软着声,环着他的颈,袖子还没穿好,长长地拖曳着,垂在他的肩后。

        是极为孩子气的举动。

        她贴贴他的脸,“我要哥哥在殿中直宿,陪我安寝。”

        六哥淡声应是,替她将手从袖子里牵了出来,再给她系上丝绦,戴上额罗,往日做惯做熟的,行云流水般自如。他亲自把这富贵小公子送到院外,遣了贵春送她回去。

        不消会儿,贵春折返,“干爹,小四爷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往常小四爷想进就进,是没有这规矩的。

        老祖宗手里的玉盏又换了新的,黑黢黢的汤药,散着浓烈难闻的气味,他眉心不带半点折痕,俱是一口饮下。然而老祖宗素来饮食清淡,不沾荤腥,连续灌了几碗带肉的浓汤,又是极苦极浓稠的,搅得他一阵反胃。

        “……呕。”

        宦官用帕子死死捂住嘴唇,硬是把那涌到喉头的糜肉又生生吞了下去。

        “老祖宗!”

        贵春急得拍背,被他轻轻推开。

        老祖宗双手撑在桌案,脸色惨白得极为难看,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咬牙吐字。

        “……无事。”

        贵春犹豫着,老祖宗城府深,心志亦是强悍,他所决定的事情,他们手下人本不该多嘴的。

        但自老祖宗去了一趟蟒关,又独自一人回来后,性情突然大变,往常还见得些许外露的阴沉凌厉,如今却是恭默守静,面上奉着三分谄媚柔顺的笑,仿佛躯壳里头的傲气被啄食干净,再也没有旁的了。

        “老祖宗。”

        贵春低低劝他,“总归我司礼监和东厂都在,圣人也离不开您,您又是何苦为难自己呢。”

        那玉盏里的,不是旁的,正是那仙灵脾为主的药汤,专是治腰膝无力、肾阳衰竭的补方。

        他跟老祖宗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在这方面有这么深的执念,前些年头,也就吃一些鹿蚕丸,或是千口一杯饮,老祖宗并不是很上心,只当是滋补下身躯,有时忘了吃,便赏给他用了。

        贵春是宫里净身的,根基去得很干净,他自知没什么可能,也不再有什么妄念了。且经过这一番彻骨的痛苦,他是再也不肯让旁人看了他的笑话,因此从不找对食。

        老祖宗比他的道行深,戒欲戒荤,淡薄世情,教他许多道理,有时贵春觉得他像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千年老怪物。

        但眼下老祖宗,千年道行被破,陷入了另一个着魔的漩涡。

        鹿鞭、驴鞭、牛鞭等荤腥之物,老祖宗平日里从来不沾,可这一次回来,老祖宗疯了似的,每日都要吃,吐了也要吃,他遍寻回阳的药方子,只要吃不死,那必定早晚不落。贵春认为,再没有人缓一缓,老祖宗是要彻底被他的心魔毁了。

        贵春恳切地说,“小干娘对您是极为爱重的,并非要那一截物事才快活。”

        话落,自己仿佛被什么狰狞恶兽噙住了。

        老祖宗望着他,眼尾细如剑尖,他轻声慢语,“你又怎知,她不爱那凶猛巨物?你亲口问了?还是亲手伺候了?”

        张六性情敏感多疑,又离了宫闱半年,没了他的约束,手下人心浮动,出了不少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刚回来就清洗了一批,其中不乏昔日旧臣,因此他对唯一的干儿子贵春也存了一两分猜忌。

        贵春跪倒在地,将头颅磕得嘭嘭响,蜿蜒出一滩血迹。

        “干爹,小子如今荣光,全仰仗干爹提拔,是万万不敢觊觎圣人的!”

        他赌咒发誓,若他敢动一分两头,教他死无全尸,下辈子还是个没根的太监。对于宦官来说,拿命根子来发誓,那是极重的毒誓。

        老祖宗隐在淡淡的暗影里,空气里是窒息的沉默。

        贵春愈发绝望,鲜血淌到眼睛,他却擦也不敢擦。

        过了很久,老祖宗掖了掖帕子,抿着唇角,“你的忠心,我自是知晓的,下去吧,请御医看一看,不要让额头留疤,让沈四进来。”

        “是!”

        贵春连忙应声,转身微喘一口气,只觉是劫后余生。

        待沈四进来,六爷正支开了一扇小窗,驱散药味,他神情安然,袖袍齐整,不见一丝阴冷。

        沈垂芒气息微松,欲要解释他跟般弱去蟒关的缘由,六爷却问,“你钟情圣人?沈四,你若当我是你敬重多年的哥哥,你就同我说实话。”

        沈垂芒微微一愣。

        他后知后觉六爷口中的称呼换了一个人,喉头发涩,“六爷,我……”

        “我知晓了,你的确是动了些春心,否则也不会愿意带她千里远行,毕竟你沈家四郎,向来是个怕女色麻烦的性子。”六爷拨弄起窗边的玉蝉花,在他白冷指尖的抚弄下,那丹紫色的花瓣格外妖娆,他不紧不慢抚摸着根茎,又问他,“那你可愿意,同我一齐伺候天子?”

        沈垂芒愕然无比,“什、什么?六爷,你疯了不成?”

        “你只需要告诉我。”六爷面庞洁白无须,声嗓亦是柔和平静,“你愿不愿意。”

        锦衣卫慢慢冷静下来,他吐出一口浊气,“六爷,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与人同享一份喜悦,情若分两处,那不是相思,是淫/欲,我沈四不屑为之!”

        “好,你说的。”

        六爷收回手指,面对着他,目光阴暗冷漠,“那你需发一个毒誓,若他日你同圣人欢好——”

        “就叫我朱怀弱气绝命消,再无来世!”

        沈垂芒震惊后退,讷讷得说不出话来。

        毒誓发的都是自身的,他第一次见要求起誓的,殃及的却是自己。

        “朱怀弱是我真正名讳,也许终此一生,它都不见天日。”

        六爷望着窗外没有一丝阴霾的碧空,天地广阔,他困守宫墙,唯独不能有真正的名姓。

        老祖宗缓缓地说,“沈四,你当明白,我受人欺瞒,傲骨尽折,如今也只剩这一口傲气,不愿意与旁人分享最心爱的至尊,若你真有那么一天,与她欢爱无尽,那便让我去了,我死后自当入十八层幽冥,与你们不再相见。”

        “如此,你们也能当我是过眼云烟,携手白头,恩爱到老。”

        等到沈四脚步踉跄离开,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六爷就把那盆玉蝉花捧在膝上,微微阖着眼,似一尊枯水的观音。

        [宿主,值得吗?]

        系统忍不住跳了出来。

        系统就没见过这么强大又卑微的矛盾宿主。

        老六是个狠人,凡是挡路的,俱被他不动声色地除掉,从城府到手腕,无人能出其右。

        可就是这么一个狠角色,他为了尽早脱除乌持王的控制,不惜耗了三年寿命召出阴兵,又为了筹谋一个女人的心意,更折了十年的寿命,兑了[恨欢迟]。

        这恨欢迟是一种烈性情蛊,以情爱为食,宿主执母蛊,那没心肝的女人执子蛊,宿主需得用情爱供养她,滋润她,令她食髓知味,天长地久后,子蛊愈发离不开母蛊。

        早在宿主喂糖之际,就将子蛊给人种下了,只消一些时日,子蛊被养得肥了,自然而然就会眷恋起宿主的投食。

        情蛊也不是无限期的,它只有三年的时效。

        三年之后,不管下任何情蛊,都对她无效。

        老祖宗缓缓睁眼,嗓音低不可闻,“十年寿命,偷来三年欢愉,余生回味,便也够了。”

        且让他再贪心一回吧。

        而在另一边,般弱住到了吉量宫,朝野又是天翻地覆的动荡。

        吉量宫,那是凛帝所居!

        别看内阁热心扶持小女帝,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小女帝在这位置上是坐不久的,他们之所以暂时妥协,是因为他们的候选对象还未决出胜负,且让她做一些时日的挡箭牌。可是没曾想,那一位老祖宗竟然活着从蟒关回来了!

        消息传出,阁老们眼皮狂跳,心中惶然,不知道这权势滔天的宦官携恨归来,又会搅弄什么风云。

        他们本想着小女帝和老祖宗翻脸,先斗个两败俱伤,他们再趁虚而入。

        结果。

        佛手殿迅速落成,张狗在吉量宫悬了一把莲,竟破例直宿。

        再然后,他们听说,这小女帝与张狗日夜相对,梳头穿衣那是稀疏平常,更被他抱上膝头饮水喂饭,君臣亲密得形影不离。

        小女帝被张狗护得密不透风,阁老们想要单独跟她见面都是难如登天。

        他们哪里知道,般弱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

        六哥给她请了很多老师,四书五经、天文地理、权谋运筹、弓箭骑射,俱是一一在案,最离谱的还是医毒两科,这位哥哥生怕她会被别人毒死,在这两科上功课抓得最紧,般弱常常是没喘两口气就要被他拉着去认草药,辨毒性。

        可以说,她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迟,自由的小鸟一去不复返。

        绿茶本就不老实,慑于六哥的淫威,被按着头学了两个月,终于有一天,她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六哥从床上摇醒。

        起床气很重的绿茶炸毛了,狂发牢骚。

        “我不要当老大了行不行!你找别人吧!”

        绿茶暴风哭泣。

        “六六,再学我就要死掉了!”

        六哥轻轻掩住她的唇,“圣人千秋万代,万寿无疆,说什么傻话呢。”

        他将她拢在怀中,一边伸手进去,寝衣是很轻薄的,他揉着她的小胸跟腰腹,再慢慢捻着腿心,令她从轻微炙热的情/欲中苏醒过来,再说起当下的行程,“今日是宋大人的经筵,他是朝中老臣,资历颇厚,更有弟子遍天下,你若是不给面子,日后治理他的弟子会很头疼的。”

        “乖乖,听话,快些起了。”

        般弱自暴自弃,鸵鸟似铲回被子里,“不管,我太累了,我要睡觉,就是不去,我当昏君算了!”

        人家那小甜文里,跟男主甜甜蜜蜜谈恋爱,她没有也就算了,还要梦回高考,天天跟陀螺似的,学个不停!

        可卷死她了!

        “圣人真要当小昏君呀?”

        “对!你休想把我跟此床分离!”

        那被子里传出气势汹汹的声音。

        却是奶凶奶凶的。

        六哥吃吃一笑,像蛇一样爬上了床榻,声色繁丽却慵懒,“既然圣人要做昏君,奴自然也要听从圣意,好教圣人夜夜春宵,荒淫无度。”

        宫人垂眸,都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小女帝就吓得衣衫不整爬出来,肩头烙着深红齿痕,她嘴里的“来人救命”还没喊出来,又被一双白底青种的玉手掩了回去,随后被含入唇舌里,吮得她神魂颠倒,颊生春潮。

        这嚣张的近身内监仗着权柄与长辈风范,竟是狡黠欺着她。

        “您是要待在这榻上,与奴日夜厮混到不死不休呢?还是乖乖去上课?”

        日夜厮混,按照这内监不得了的床技,她那是要死上千百遍的呀。

        小女帝委屈不已,“凶什么呀,我上课就是了!”

        “那便乖了。”

        六哥吻她颊涡,“好好听课,明日我再给你买一只猪崽。”

        般弱贪心伸出两个手掌,凶狠一抓,“我要一窝!黑的白的绿的红的带金点儿的!”

        这小万岁,又在无理取闹为难他了。

        他上哪头给她找红的绿的带金点儿的小猪?

        六哥无奈叹息一声,将小女帝的手心捧起来,贴在脸颊,如少年般粲然清朗的笑意,“好,都依肉肉的。”

        我的心头肉,亦是我的小冤家啊,此生怎能不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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