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百密怎料有一疏
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
姜国都城外的傍晚算不上多么好看，因作战需要，四周一切植被都被除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黄土，偶尔有几株杂草顽强地从土里钻出来，也很快被来往的人踩死。
不过未经污染的夕阳却也美丽，天空被夕阳染红，像血一样，远处的山峦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瑰丽，血红色的云彩倒映在都城外的护城河上，把江水都映红了，颇有“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萧瑟半江红”的感觉。
这些景色被江篱看在眼中，却觉得格外伤感，他不知今夜后还能不能见到这美丽的夕阳，那美丽的人儿。
“想什么呢，”龙阳用肩膀抵了江篱一下，“该走了，疾行到辛岿我们还得休息一刻钟，要不然他们可缓不过来。”
龙阳看着身穿染黑了的衣甲的众人，想着今夜过后，又有几人能高高兴兴唱着姜国战歌平安归来，又或是自己……
众人疾行了四个时辰，从酉正两刻（下午六点半）左右出发，到寅初（凌晨三点）左右才到辛岿，此时天地之间万籁俱静，在杨国营地外的江篱等人自然也没人发现。
“休息两刻钟，”江篱随地坐在地上，拨弄了一下背后的伞，这把伞刀砍枪刺都不能破坏风波分毫，一旦张开，除非持伞人收起，要不然多大的力气都不能让其变形，又十分轻便，他此行带上，关键时刻可以当个盾牌使用。
江篱坐在地上，慢慢地吐着气，长时间的疾行，即使是他也有些疲惫，更不用说其余的人，可他们没有多长时间休息，现在正是人最疲惫困乏的时候，错过了这个时间，行动将更加艰难。
众人皆拿出装有清水的竹筒，倒出清水润了润嘴唇来，剧烈运动之后直接喝水腹部会十分疼痛，这是十多人在质疑李修之后得到的教训。
“芦去了哪里，”正在休息的一位士卒左右看了看，发现他们这一伍少了一个人。
“应该是溷轩（上厕所）去了吧。”另一个士卒觉得自己缓过来了，便慢慢喝了一口水。
“这小子，平时就如此，现在也这样。”士卒埋怨道。
现在这个时刻，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的，不能出现一丝错误，稍有不慎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另一边，龙阳和江篱在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后，在仔细地计划此次行动两人的详细分工，为成功增加一丝可能性，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
不一会，芦回来了，众人问他情况，他随口说了句溷轩去了，众人也未加追问。
“二三子，”龙阳低声对士卒道，“此次行动主要是烧毁粮草，一人负责一仓，点火后就撤离，切莫被士卒发现。”
众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行！”江篱右手一挥，带头向杨国驻扎的营地走去。
杨国显然未知姜国这次行动，营地门口只有两名士卒看守着，短小的火把上闪烁着微弱的火光，两名士卒在火光下抱着长枪，靠着墙正在熟睡，似乎知道不可能有人这么大胆敢夜闯杨国营地。
江篱和龙阳悄悄地摸了过去，手持短匕，轻松了结了看守的士卒。
江篱一个纵身便上了墙头，他探头看去，发现营地内一片寂静，甚至连火光都没有。
他轻身翻过墙头，慢慢打开了营地大门，将众人放了进来。
“动作快一些，”江篱催促道，“按来时的计划，一刻钟后一齐点火，待火着之后就撤离。”
不知怎么得，江篱感觉不太对劲，似乎，一切太容易了，进展的太顺利，几乎没有什么阻力。
江篱看着已经冲进城内的士兵，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好！
江篱猛然意识到，这是个埋伏，就算再松懈的营地，也不可能没有士卒巡逻，也不可能没有火光。
“二三子，退！”江篱低喝了一声，不过显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时间愣在原地。
咚…咚…咚…”
战鼓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极其突兀，营地里一瞬间火光骤起，李修等人的眼反射性地一眯。
等江篱适应过来，发现不知何时营地里已经围满了杨国士卒，把他们包围在其中。
“何人泄露了军机？”江篱拔出腰间的长剑，闷声质问道。
“将军，”那位在休息时突然消失的芦走到了江篱面前，“吾对不住将军，可杨国抓了我一家五口逼我就范，我不是迫不得已啊！”
芦说完“噌”的一声拔出长剑，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刺向江篱时，他突然把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哭道：“他们说只要我说出一次行动，就放了我的家人，我知道将军待我不薄，我先替将军前去探路了！”
说完他未等江篱反应过来，便把剑一横，剑刃瞬间割开了他的喉咙，他“咳咳咳”了几声，便倒在了地上。
“这个芦！”一名士卒恨恨地说道，“他这个……”
“住口，”江篱制止了士卒下面的话，“他是我姜国的男儿，是一个真猛士！”
龙阳拔出长剑，和众人围成一圈，双眸中满是战意：
“必须突围出去，只要出了营地，他们再想围住我们就难了。”
“往大门走！”江篱摘下背在身后的伞，轻轻一晃，伞“砰”的一下便张开了，他左手持伞，右手提着长剑，对众人道，“箭矢阵，太子为前，吾为后！”
众人听到江篱的命令，很快便结成了一个简单的箭矢阵型。
“杀！”龙阳大喝一声，带着众人向大门冲去。
……
江篱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溅在眼前的鲜血，长剑从一名杨国士卒胸口拔出，呼呼的喘气声揭示了此时的疲惫，想在战场中休息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这种突围战，敌人前仆后继，硬生生地将他们拖住。
虽然他们出了大门，但还未离开杨国士卒的包围，江篱不停的挥舞着长剑，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倒在他的剑下，不过李修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因为他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了，迟早有那么一刻，他再也挥不动手中的长剑。
“江篱。”他感觉有一个人靠着他的后背，一剑划破了面前的敌人的喉咙，转头一看，原来此行的士卒竟然只剩下两人，剩下的早已被淹没在人海之中，而龙阳正和他背靠着背，替他抵挡背后的敌人，龙阳的脸上不知何时被箭矢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顺着伤口流出，但他没时间擦拭，也不想浪费力气。
“给我放箭！”原本想活捉江篱等人的杨国将领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他感觉再如此下去，他的士卒不知道还要牺牲多少，竟然不顾围住江篱等人的士卒，下令放箭。
“嗖”“嗖”“嗖”，令人牙酸的弓弦响动，数百支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江篱等人。
”往我后面靠！“江篱大吼一声，三人尽可能地往他身后站去。
他还剑归鞘，双手紧握伞柄，用力挥舞着，尽可能地挡下飞来的箭矢。
”唔。“他感觉大腿一痛，应该是没挡住的箭矢射进了他的大腿。
”往那边走！“江篱示意龙阳往前来时一座小石桥走去，那石桥窄而长，像是专门为了防御敌人而建立的，只有那种地形之下，他们才有突围的可能性。
江篱四人慢慢想石桥挪去，杨国士卒将他们包围住，但石桥对面却没有几个人，等到杨国将领反应过来时，江篱等人已经挪到了石桥边上。
”噗“的一声，江篱杀死了面前最后一个敌人，慢慢地站在石桥之上，背后的龙阳已经清理干净后面的敌人，跟着江篱两人一起的最后两名士卒，也被汹涌的杨国士卒杀死，只剩下江篱和龙阳两人。
”龙阳，“江篱的声音有些虚弱，”把这个拿着。“说完他把伞递给了龙阳。
龙阳接过伞，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痛苦地说道：“不可以，绝对不行！”
“龙阳，你听着，”江篱看着因为畏惧迟迟不敢向前的士卒，闷声说到，“我们一定要有一个逃出去，我是没希望了，只要你逃出去，姜国就还有希望，龙……龙葵还等着你回去呢。”
“龙葵也在等着你！”龙阳的声音突然拔高。“如果我回去了，她看不见你，又该有多伤心。”
“龙……龙葵还有……还有你……”江篱的语气越来越弱，“在她心中，只要……噗，只要你还在，她就会充满希望地活下去。”
“你怎么……“龙阳听见了江篱吐血地声音，走到他的面前一看，发现他大腿和胸口处各插着一根箭矢，鲜血正顺着伤口缓缓流下，将江篱站立的地方染成了红色，“你，你……”
龙阳握着长剑的右手颤抖着，他明白了为何刚才江篱行动缓慢，原来是早已中箭，却一直忍着剧烈的疼痛，一边战斗，一边移动。
“快走，”江篱的声音很低，龙阳却听得十分清楚，“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那龙葵怎么办？”
提到龙葵，龙阳的心明显一震，他也知晓，如果他俩战死，龙葵该多么悲痛，可是……
”走啊！“江篱猛地一推正在失神的龙阳，把他推到了桥的另一边，“如果龙葵问起我，就说……就说我仍在与杨国作战，还不能回去。”
”江篱，坚持住，我马上派人来救你！“龙阳见事已至此，又想起了还在王宫等待的龙葵，奋力向姜国军营奔去。
”你们还在看什么，还不快上！“杨国将领见龙阳要跑，顿时催促着手下的士卒赶快前进。
江篱看着因害怕又不敢违抗军令而慢慢向他挪动的士卒，从身上撕下来一长条布，紧紧地将右手和剑柄缠在一起，系了一个死结，原本因快要死了而慌乱的心，竟平静了下来。
他望着四周，才发现竟然已经黎明，天空被初升的太阳染红，像血一样，远处的山峦在朝阳映照下显得格外瑰丽，血红色的云彩倒映在石桥下的河中，混合着鲜血，将河水都染红了。
看着这像极了在姜国都城临行前看到的景象，他不由痴痴地笑了起来。
杨国士卒看见江篱的笑容，顿时感觉这个敌人像是妖魔一般，吓得众人向后推了几步。
”只许进，不许推“杨国将领随手砍翻一个后退的士卒，谁杀了他，赏百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士卒大喊一声，视死如归般冲向江篱，举起手中的长枪向李修猛地刺去。
江篱脚步没有移动，只是随手一拨长剑，士卒的长枪便刺向别处，他又向前一扫，士卒的头颅就被他砍下，飞到了人群之中，而身体倒在了他脚下。
众人一见江篱还有再战之力，顿时又向后退了两步。
江篱静静地看着众人，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只是他们的将领就在他们身后，不敢逃跑。
江篱感觉体内的生命力正在流逝，知道自己失血过多，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多杀些敌人，好让龙阳以后少杀一些。
“来！”江篱一人，一剑，对着面前地敌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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